在我们厂,职工的工作服是深蓝色,安全员的工作服是桔红色,职工在现场作业时,看到桔红色身影,就知道是安全员来了。
朱军,就是这样一位穿桔红色工作服的安全员。我们平时称呼他为“朱工”。
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,就听部门里的师傅提起他的“大名”,什么上现场取样忘记戴防尘口罩被他教育啦、什么往施工工地运送木材抄近路被他批评啦、什么在现场干活脚手板没铺满就开工被他考核啦、什么违章作业被他逮到下罚单啦……数不胜数。师傅一脸郑重地提醒我:“小赵,你以后上现场抄数据可千万小心,安全帽和劳动防护用品一定要规规矩矩地穿戴好,严格按照《作业规程》操作,否则,万一被他逮到了,后果很严重,找谁讲情都不管用。那人是个软硬不吃的‘黑脸包公’!”听得我直点头。
果然,没多久,师傅带着我到生产现场实习时见到了他。他中等个头,身材略瘦,脚步敏捷,一身桔红色连体工作服衬托得面色越发严肃凝重,锐利的目光从眼镜片后面射出来,仿佛随时能挑出你的毛病,一些师傅看到他的目光就紧张。他脖子上挂着小手电筒和照相机,手中拿着记录本和水笔,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难以接近的气质。
他看见我,走过来问:“新进厂的实习生?”师傅替我回答:“是。”他说:“三级安全教育学了吧?我问你几个问题。”虽然很紧张,我还是完整地回答了他的提问。他点点头,拿出笔记了些什么,走了。师傅告诉我,这叫“现场考问”。朱工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严肃、古板、负责任。
两个多月后,厂里举行一场脱硫吸收塔火灾事故应急演习,我去拍照。那天晴空万里,一丝云彩也没有,太阳火辣辣的,气温很高,我到达演习现场时,巨大的红底白字横幅已经拉起,身穿不同颜色工作服的人群已经按顺序站好方块队。人群中,一抹亮眼的桔红色身影不停地跑来跑去,衣服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大片。我定睛一看,那不是朱工嘛!只见他走到几个人面前交代着:“待会儿你们三个先上去,像平时一样作业,别紧张,啊?”说完又走到另外两个人面前交代:“演习开始后五分钟再投放烟雾弹,别投早了,啊?防火护垫铺设了吧?离演习开始还有几分钟,把预案再熟悉一遍。”他不停地叮嘱着、比划着,一遍又一遍,目光中透出关切的神情,好像母亲送孩子上考场一样。午后热辣辣的阳光下,他的脸被晒得通红,豆大的汗珠一串串往下掉,嗓音也沙哑得厉害。但他还是不停地说着、嘱咐着各种安全注意事项。我旁边的一位参加演习的师傅说:“举行一场演习真不容易,得操多少心思,你看朱工,累得两个黑眼圈多重,眼睛里都是血丝。”演习进行得很顺利,两个多小时的过程中,朱工一分钟也没闲着,忙前忙后,跑上跑下,自始至终都绷得紧紧的。演习结束,清场完毕,他一弯腰坐到地上,闭着眼睛,一脸倦容,歇了半天才用手撑着地面站起来。那一刻,我感动了,朱工瘦削的身材在我眼中变得高大起来。
不久之后,安全环保部借调我给朱工帮忙。我觉得他不近人情,不想去。领导安慰我:“别有什么顾虑,朱军那个人表面上看很严厉,实际上是个热心人。”刚到安全环保部,业务不熟悉,又不敢问,就出了差错,我紧张得头皮发麻,生怕被朱工责骂。没想到他把我弄错的材料打印出来,一条一条跟我解释,直到我弄懂,并拿给我几份资料,让我抽空熟悉。他对我说:“刚接触安全方面的业务,出差错也正常,不懂就要多问,没关系的。我刚干安全管理时也经常出差错,全靠勤学多问,后来又抽时间考了安全资格证书,渐渐就上手了。”一席话说得我心里暖暖的,放下了包袱。
借调期间,我多次看见因违章作业被处罚的人跑来或者托人找朱工“说情”,都被他严词拒绝了。有一回,一个年轻小伙子流着泪苦苦哀求他“网开一面”:“我不想待岗进‘三违’学习班,我上有老、下有小、爱人没有工作,全家人都指望我这份工资。我要是没有了这个岗位,就……”我听得心里难受极了,朱工却板着脸:“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家庭的‘顶梁柱’,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和健康,更应该保护好自己!这次必须进‘三违’学习班,醒醒脑子,长个记性,以后绝不再犯!”小伙子离开后,朱工看到我一脸不忍的样子,语重心长地跟我说:“有句话叫‘严是爱,松是害,出了事故害三代’。我这样做,表面上看是不近人情,实际上是为了他好。”事后,我从别的同事那里得知,朱工托人给那个小伙子家里送去五百块钱,我心里热乎乎的。
如今,我在生产现场作业时,仍然能看到朱工穿着桔红色连体服的身影,这抹桔红色已经不会让我紧张、畏惧了,取而代之是一种温暖的感觉,因为我知道,他是我们生命安全的“守护神”。